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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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
晚風襲來, 吹散了一縷檀香。
沈從霖靠著軟塌，黑眸裏漾起淡淡笑意：“郡主可是在擔心邊境的戰況？”
她手裏捏著一方帕子，貝齒輕咬, 神色糾結。
沈從霖：“那老者, 是來尋仇的。”
春婉楞了楞,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她看見, 二爺輕輕頷首。
“魏賀蘭死在了京城，他大概，是想讓你去陰曹地府陪伴他的小主子。玉國那邊, 並不知道此事, 不過消息也已經傳回去了。這一仗，無可避免。”
寥寥幾句，便說出了春婉最想知道的一些消息。
她站在門前, 一時之間, 不知道該說什麽。
“咳咳……”男子的咳嗽聲傳來。
沈從霖手指緊捏薄毯, 眉心微蹙。好半晌, 才將咳嗽聲壓下去。
“你早些歇息吧。”春婉見他身體不舒服，便不再叨擾。
剛想轉身，就聽到了二爺的聲音。
“……婉婉。”剛咳嗽完的嗓音有些沙啞, 沈從霖撐著身體, 坐了起來：“你心中若有憂慮，可以說與我聽。”
婉婉今日能主動過來找他, 那一定是為一些事發愁。
可這些，她都藏在心底。
在王府的生活錦衣玉食, 有許多人伺候, 只是她一直都事無巨細，謹小慎微。
她在擔心什麽？
沈從霖或許能猜到, 但現在，他更想讓婉婉自己說出來。
春婉怔怔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才輕輕地搖了搖頭。
沈從霖微微勾唇：“既然婉婉無話相說，那不如聽一聽我的煩惱？”
二爺的煩惱？春婉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原地，似是等候。
“還記得雲華寺嗎？後山有賣豆汁的地方。”
“記得。”
春婉當時，還去給二爺買豆汁了。回來的路上，碰到了一個好心的公子。回想起那小廝的模樣，坐在馬車裏的，應該就是魏賀蘭。
“明面上，只是個普通的小攤販。實則，暗藏玄機。那地方偏遠，又有雲華寺遮蔽，沒有人會留意。早在魏賀蘭出事之前，紅坊的影衛便查到了一些貓膩。”
“……什麽？”
“私鑄兵器。”
離京城那麽近的國寺，方丈蹊蹺死了，監司恐怕早已被玉國收買。
“是魏賀蘭？”
這應當是他來京城的理由。
沈從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溫茶，他輕笑：“這也是我的第一反應。原本，他死之後，這事兒就應該就此打住。但我最近發現，並沒有呢。趁著我養傷的間隙，有些人，又開始蠢蠢欲動。”
“仔細想想，魏賀蘭去雲華寺，不一定是替玉國。”
“他當時，明面上是在為另一個人效力。”
春婉一下子便全明白了：“你是說，太子？”
即使是在王府，戒備森嚴，她仍然壓低了聲音，惶恐被其他人聽到。
若是太子在私鑄兵器，那他豈不是想……
弒父奪位？！
他因錯被罰，關於東宮時日已久，也一直本分。便是出宮，也都是得到了聖上的許可。
春婉感覺到自己的腿都要軟了，她背靠著門，心臟怦怦狂跳。
朝中局勢動蕩，邊境其他國虎視眈眈。大盛朝好像已經走在了懸崖邊，隨時都可能萬劫不覆。
可現在，京城依舊繁華，歌舞笙簫不斷。
暗裏卻藏了這麽多的事情。
以往，都與她無關。只是現在，唐家手握重兵，早已入局。沒有人能脫得了幹系。
聖上，將鎮北王召回，或許是在隔山敲虎？
“現在最重要的，是兵權。”沈從霖直白的說道：“唐家的兵權，是個香餑餑，誰都想要，誰都想據為己有。”
“鎮北王威名遠揚，除了他，誰來接手，邊境的三十萬大軍，都不會服。”
“戰況頻起，聖上會派他回去，鎮守邊疆。”
“這對唐家來說，不是壞事。只不過鎮北王，或許想要帶一個人一起走。而聖上，不會同意罷了。”沈從霖的面上浮現出一抹笑容，他說的，只是推測。
鎮北王，到底想不想帶婉婉走？
還是個未知數。
當初押送齊王回京，也是最簡單、粗暴的方法，解決了鎮北軍眼下的危機。包括唐煜在內，暗立軍功，父子離心，分割兵權……都只是演戲而已。唐煜，終歸姓唐。
唐家有兩個兒子，親兒子在京城做質子，也是為了限制鎮北軍。
而現在，又多了個女兒。
也難怪一直高高在上的太子，會親自來“討好”。
說了一圈，繞回到原點。
這便是春婉最初想跟二爺說的話。
她來此，便是想問二爺，唐家的境況，以及，她的路。
父親或許是希望她留下的……
這裏，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問題就在於她的親事。
全京城都在盯著，她最終會選擇誰做夫婿。
這也是鎮北王最不放心的地方。
權利爭鬥，爾虞我詐，每個人都心思深沈，她好像誰都看不懂。春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奈：“或許有一天，我也會成為棄子。”
棄子的滋味，她早就體會了。
霍淵死於那場大火，她便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對太子而言，對聖上而言，她只是暫時還有“價值”罷了。對唐家而言，她願意相信，父親和兄長都是真的對她好。只是，這種好，會持續多久呢？
她從未如此孤獨過。
沈從霖看著她站在暗影處，眸光搖曳。像一枝無助的弱柳，風起風落，無依無靠。
他心裏的某個地方泛著澀澀的疼。
“婉婉……”他輕聲道：“二爺永遠都不會放棄你。”
在他的心裏，沒有什麽能與婉婉相提並論。
忽然，他重重地咳嗽起來。
每一聲都好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一樣，手帕死死地捂住嘴角。
春婉躊躇了一下，連忙上前。
她看到手帕上染了血。
心底一驚，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手指顫顫的放了上前。
“病情怎會加重？”她眼裏滿是震驚，“難道在王府中，也有人想要加害二爺嗎……”
“我去拿藥箱——”她說著，要離去。
沈從霖卻是反握住了她的手，沙啞道：“不用……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可是師父說了，如果病情再加重，二爺的武功怕是不保！”
他輕輕的笑了，“那不重要。”
“？”
“婉婉可知，我是跟誰學的武功？”
春婉搖頭。
“一個很厲害的世外高人。那人，是聖上的摯友。”
“聖上……找人教你的？”
“他需要一把刀。我便是那把刀。婉婉之前那般誇我，二爺心中很是慚愧。”他低眉，月色涼薄，他唇邊的笑容更是幽然：“我其實並不在乎，外面會是什麽樣。”
“無論是太平盛世，還是生靈塗炭，都與我無關。”
“我不過是想活命罷了。”
“聖上是明君，我便是忠君報國。聖上是暴君，我便是奸臣邪佞。終究只是一枚棋子。”
“不想出局，便要做一枚有價值的棋子。”
“但也不能太有價值……”
春婉只覺得到，握著自己的那只手，很冷很冷。她明白二爺話裏的意思，聖上用他，卻也忌憚他。
所以才會讓衍郎中給他下藥。
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二爺從小便被當做一把殺人的刀來培養，這其中的辛酸，也無人能體會吧。
她眼眶微酸。
“二爺的毒，是不是永遠都解不了了？”她呢喃。
沈從霖微微一笑：“會解的。”
“婉婉，我現在只有維持這般殘破的身軀，才能讓皇帝暫時放下戒備。武功……沒有，才更好。”
與那玉國和尚的一戰，武功盡顯。幸好對方造詣夠深，自己可以順理成章的淪為“廢人”。
一柄斷了的刀，在某些時候才更好用。
比如，比起皇子，他能更好的幫聖上監視唐家。
“二爺的毒，會解？”她後知後覺。
“嗯。”
“毒是二爺自己下的？”
“是。”
她呼吸微滯，每次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竟是二爺自己下得狠手？
在聖上的面前他也一直在偽裝。
他的境地，從很小的時候便兇險萬分。每一步，都走得戰戰兢兢。
春婉想到了自己。
雖然她現在也要面臨艱難的抉擇，但是，她已經成年了。她可以更好的處理眼前的事情。
心中突然就多了一些勇氣。
沈從霖慢慢松開手，“明日，我會入宮，面見聖上。”
“婉婉也可以趁著今晚好好的想一想。與其嫁給那些恨不能吞了唐家的豺狼虎豹，不如選一個……除了長得好看，便什麽都沒有的侯門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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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襲來, 吹散了一縷檀香。
沈從霖靠著軟塌，黑眸裏漾起淡淡笑意：“郡主可是在擔心邊境的戰況？”
她手裏捏著一方帕子，貝齒輕咬, 神色糾結。
沈從霖：“那老者, 是來尋仇的。”
春婉楞了楞,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她看見, 二爺輕輕頷首。
“魏賀蘭死在了京城，他大概，是想讓你去陰曹地府陪伴他的小主子。玉國那邊, 並不知道此事, 不過消息也已經傳回去了。這一仗，無可避免。”
寥寥幾句，便說出了春婉最想知道的一些消息。
她站在門前, 一時之間, 不知道該說什麽。
“咳咳……”男子的咳嗽聲傳來。
沈從霖手指緊捏薄毯, 眉心微蹙。好半晌, 才將咳嗽聲壓下去。
“你早些歇息吧。”春婉見他身體不舒服，便不再叨擾。
剛想轉身，就聽到了二爺的聲音。
“……婉婉。”剛咳嗽完的嗓音有些沙啞, 沈從霖撐著身體, 坐了起來：“你心中若有憂慮，可以說與我聽。”
婉婉今日能主動過來找他, 那一定是為一些事發愁。
可這些，她都藏在心底。
在王府的生活錦衣玉食, 有許多人伺候, 只是她一直都事無巨細，謹小慎微。
她在擔心什麽？
沈從霖或許能猜到, 但現在，他更想讓婉婉自己說出來。
春婉怔怔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才輕輕地搖了搖頭。
沈從霖微微勾唇：“既然婉婉無話相說，那不如聽一聽我的煩惱？”
二爺的煩惱？春婉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原地，似是等候。
“還記得雲華寺嗎？後山有賣豆汁的地方。”
“記得。”
春婉當時，還去給二爺買豆汁了。回來的路上，碰到了一個好心的公子。回想起那小廝的模樣，坐在馬車裏的，應該就是魏賀蘭。
“明面上，只是個普通的小攤販。實則，暗藏玄機。那地方偏遠，又有雲華寺遮蔽，沒有人會留意。早在魏賀蘭出事之前，紅坊的影衛便查到了一些貓膩。”
“……什麽？”
“私鑄兵器。”
離京城那麽近的國寺，方丈蹊蹺死了，監司恐怕早已被玉國收買。
“是魏賀蘭？”
這應當是他來京城的理由。
沈從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溫茶，他輕笑：“這也是我的第一反應。原本，他死之後，這事兒就應該就此打住。但我最近發現，並沒有呢。趁著我養傷的間隙，有些人，又開始蠢蠢欲動。”
“仔細想想，魏賀蘭去雲華寺，不一定是替玉國。”
“他當時，明面上是在為另一個人效力。”
春婉一下子便全明白了：“你是說，太子？”
即使是在王府，戒備森嚴，她仍然壓低了聲音，惶恐被其他人聽到。
若是太子在私鑄兵器，那他豈不是想……
弒父奪位？！
他因錯被罰，關於東宮時日已久，也一直本分。便是出宮，也都是得到了聖上的許可。
春婉感覺到自己的腿都要軟了，她背靠著門，心臟怦怦狂跳。
朝中局勢動蕩，邊境其他國虎視眈眈。大盛朝好像已經走在了懸崖邊，隨時都可能萬劫不覆。
可現在，京城依舊繁華，歌舞笙簫不斷。
暗裏卻藏了這麽多的事情。
以往，都與她無關。只是現在，唐家手握重兵，早已入局。沒有人能脫得了幹系。
聖上，將鎮北王召回，或許是在隔山敲虎？
“現在最重要的，是兵權。”沈從霖直白的說道：“唐家的兵權，是個香餑餑，誰都想要，誰都想據為己有。”
“鎮北王威名遠揚，除了他，誰來接手，邊境的三十萬大軍，都不會服。”
“戰況頻起，聖上會派他回去，鎮守邊疆。”
“這對唐家來說，不是壞事。只不過鎮北王，或許想要帶一個人一起走。而聖上，不會同意罷了。”沈從霖的面上浮現出一抹笑容，他說的，只是推測。
鎮北王，到底想不想帶婉婉走？
還是個未知數。
當初押送齊王回京，也是最簡單、粗暴的方法，解決了鎮北軍眼下的危機。包括唐煜在內，暗立軍功，父子離心，分割兵權……都只是演戲而已。唐煜，終歸姓唐。
唐家有兩個兒子，親兒子在京城做質子，也是為了限制鎮北軍。
而現在，又多了個女兒。
也難怪一直高高在上的太子，會親自來“討好”。
說了一圈，繞回到原點。
這便是春婉最初想跟二爺說的話。
她來此，便是想問二爺，唐家的境況，以及，她的路。
父親或許是希望她留下的……
這裏，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問題就在於她的親事。
全京城都在盯著，她最終會選擇誰做夫婿。
這也是鎮北王最不放心的地方。
權利爭鬥，爾虞我詐，每個人都心思深沈，她好像誰都看不懂。春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奈：“或許有一天，我也會成為棄子。”
棄子的滋味，她早就體會了。
霍淵死於那場大火，她便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對太子而言，對聖上而言，她只是暫時還有“價值”罷了。對唐家而言，她願意相信，父親和兄長都是真的對她好。只是，這種好，會持續多久呢？
她從未如此孤獨過。
沈從霖看著她站在暗影處，眸光搖曳。像一枝無助的弱柳，風起風落，無依無靠。
他心裏的某個地方泛著澀澀的疼。
“婉婉……”他輕聲道：“二爺永遠都不會放棄你。”
在他的心裏，沒有什麽能與婉婉相提並論。
忽然，他重重地咳嗽起來。
每一聲都好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一樣，手帕死死地捂住嘴角。
春婉躊躇了一下，連忙上前。
她看到手帕上染了血。
心底一驚，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手指顫顫的放了上前。
“病情怎會加重？”她眼裏滿是震驚，“難道在王府中，也有人想要加害二爺嗎……”
“我去拿藥箱——”她說著，要離去。
沈從霖卻是反握住了她的手，沙啞道：“不用……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可是師父說了，如果病情再加重，二爺的武功怕是不保！”
他輕輕的笑了，“那不重要。”
“？”
“婉婉可知，我是跟誰學的武功？”
春婉搖頭。
“一個很厲害的世外高人。那人，是聖上的摯友。”
“聖上……找人教你的？”
“他需要一把刀。我便是那把刀。婉婉之前那般誇我，二爺心中很是慚愧。”他低眉，月色涼薄，他唇邊的笑容更是幽然：“我其實並不在乎，外面會是什麽樣。”
“無論是太平盛世，還是生靈塗炭，都與我無關。”
“我不過是想活命罷了。”
“聖上是明君，我便是忠君報國。聖上是暴君，我便是奸臣邪佞。終究只是一枚棋子。”
“不想出局，便要做一枚有價值的棋子。”
“但也不能太有價值……”
春婉只覺得到，握著自己的那只手，很冷很冷。她明白二爺話裏的意思，聖上用他，卻也忌憚他。
所以才會讓衍郎中給他下藥。
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二爺從小便被當做一把殺人的刀來培養，這其中的辛酸，也無人能體會吧。
她眼眶微酸。
“二爺的毒，是不是永遠都解不了了？”她呢喃。
沈從霖微微一笑：“會解的。”
“婉婉，我現在只有維持這般殘破的身軀，才能讓皇帝暫時放下戒備。武功……沒有，才更好。”
與那玉國和尚的一戰，武功盡顯。幸好對方造詣夠深，自己可以順理成章的淪為“廢人”。
一柄斷了的刀，在某些時候才更好用。
比如，比起皇子，他能更好的幫聖上監視唐家。
“二爺的毒，會解？”她後知後覺。
“嗯。”
“毒是二爺自己下的？”
“是。”
她呼吸微滯，每次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竟是二爺自己下得狠手？
在聖上的面前他也一直在偽裝。
他的境地，從很小的時候便兇險萬分。每一步，都走得戰戰兢兢。
春婉想到了自己。
雖然她現在也要面臨艱難的抉擇，但是，她已經成年了。她可以更好的處理眼前的事情。
心中突然就多了一些勇氣。
沈從霖慢慢松開手，“明日，我會入宮，面見聖上。”
“婉婉也可以趁著今晚好好的想一想。與其嫁給那些恨不能吞了唐家的豺狼虎豹，不如選一個……除了長得好看，便什麽都沒有的侯門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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